月兔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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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我爸说,生我就是为了让我长大照顾傻子 [复制链接]

1#

爸妈重男轻女,偏心。

我大哥是个傻子。

爸妈从小就说:生你俩,是让你俩以后照顾大哥的。

从小到大,大哥只要在爸妈面前告个状,我和二姐就要被打得死去活来。

我又被我爸揍了。

皮带都快抽断了。

大哥诬陷我,说我摸了女同学的屁股。

我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,大哥则站在门口嘿嘿地笑。

月光从他背后照进来,他的面部笼在阴影里,就像是个魔鬼。

“乖宝,过来,吃西瓜。”我妈在院子里叫他。

“乖宝”叫的是大哥,爸妈叫我和二姐,都是老三、老二的叫。

趁大哥走了,二姐进来了,递过来薄薄的一片西瓜:“老三,你真摸了女同学屁股?”

“没有。”我抹了把眼泪。

下午放学的时候,我下楼被人撞了一下,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女同学。硬是被她揪住不放,说我摸了她。

“姐信你。吃吧。”

我知道这薄得跟草纸一样的一片是属于她的。我今天“犯了错”,是没有份的。

“我不吃。”

“老三,你有零花钱吗?能不能借几块给姐?”二姐说。

我攒了很久才攒了五块钱,全都拿出来给了她:“你要干嘛?”

“昨天街上那个人弹琴弹得真好,我想去学,以后也去弹琴。”二姐看着窗外。

月光洒下来,我看清了她发亮的眼和一脸的向往。

她脑袋里想的,总是和我们不一样。

第二天,早上出院子的时候,我看见院门口的枣树下堆满了西瓜皮。

大哥捧着一片西瓜啃得满脸都是汁,看见我过去,将没吃完的半片砸了过来。

我看着地上鲜红的果肉,咽了口口水。
  

然后,心事重重地去了学校。

下课时,同学们都在取笑我。有人甚至跑过来啐我一口:“呸!不要脸!”

我低着头,不敢和他们起冲突。

要是被请家长,一定少不了一顿恶揍。

我摸了摸胳膊,疼得嘶了一声。得长记性。

午饭时,别的同学家里都送来了饭,妈妈没有来。

我饿着肚子想:她大概又因为厂里忙,给忘了。

我悄悄去厕所,在水龙头下接了几口自来水喝了。然后装作拉屎,蹲了很久。

这样,就不会有同学问我:陈三,你妈今天又把你给忘了?

或者:陈三,你妈那么宝贝你那个傻子大哥,怎么你就跟捡来的一样?

这还算是好的了,还有的人会当着我的面说:陈三,你家是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?连中午饭都省了?

蹲得太久了,我站起来时眼前一黑,一头就撞在了格挡的矮墙上。

扶着矮墙站了好久,才缓过来,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。

我拖着发麻的腿脚,一瘸一拐地跑向教室。

“报告!”我喊。

“陈三,你有没有和家里说过什么时间送午饭?!”班主任严厉地站在教室门口。

我抬头仰望着她,有些害怕:“说过了。”

“说过了,你大哥为什么这个时候给你送饭来?!”

班主任一侧身,我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笑得傻里傻气的大哥。

和全班或是讥笑或是讽刺或是轻蔑的同学们。

这个傻子,他是故意的!!

因为耽误了语文课的进度,班主任罚我回家抄《少年闰土》一遍。

更郁闷的是,我也没吃到中饭。

因为,傻子又把饭给带了回去!

晚上回家,吃完晚饭,又停电了,我只得在油灯下写作业。

妈妈见我那么认真,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:“老三,你要好好学。以后长大了,好养哥哥。”

原本还流畅的书写,一下子就停在了那里。

我看着纸上那行字——“他们都和我一样,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”,空字写了个穴宝盖,最后一点被墨水晕开,十分难看。

我看着这肥胖的点,觉得它好像那个傻子。

我闷闷地嗯了一声。

妈妈满意地拍拍我的肩膀:“早点睡。”

原以为今天能安安稳稳地过去,没想到才一会儿,妈妈就跑过来,十分生气地问:“你们谁偷了我的钱?!”

“不是我。”傻子第一个说。

二姐没说话。

“老三,是不是你?!”妈妈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。

“不是我。”我说。

“还说不是你?!”妈妈拎起笤帚就往我身上招呼,“你大哥会偷?你二姐会偷?”

在这个家里,我是最招父母恨的。

我抱着头看向二姐,她咬着下唇眼眶红红的,眼神却躲闪,不敢看我。

我妈连打了好几下,觉得不解恨,把我爸也叫了过来:“老陈!”

“偷了我的钱还肯承认!你再不管教,以后他就要被劳改所管教了!”

我爸一听,马上就开始抽皮带,不出三秒,“啪”的一声就落在了我背上。

我抱着头,蹲在墙角里忍着疼。

下嘴唇都咬出血。

但我再也没吭声。他们认定了是我拿的,我再怎么解释也没用。

这个时候供出二姐,还多一个人被打。

直到他们打累了,才放过了我。

晚上,傻子的鼾声跟打雷似的。

二姐悄悄开门进来:“老三,对不起……”

我闷闷地嗯了一声。

“人家收你了吗?”我问。

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,最后抓住我的手,呜咽了一声:“老三,这个家里,只有你对我好。”

我暗暗地叹了一口气。

“明天你陪我一起去吧?”她说。

“嗯。”

正在这时,傻子翻了个身,嘴里念叨着:“打死你,打死你!打死你!!”

二姐吓了一跳,低声说了句:“等下吵醒了傻子,又要挨打。我先走了。”

第二天是星期六,爸妈一大早就去厂里了,我们吃完早饭之后就要出门。

傻子双手一横,将门口拦了个严实:“爸妈让我看着你俩。”

“让开。”二姐不高兴地横了他一眼。

“你们要去哪儿?带上我。”

二姐推了他一把:“别挡着我们办正事!”

傻子像个球似的,差点儿没滚倒。

二姐拉着我跑了,傻子胖,追不上我们,气得他在后头大叫:“我要告诉爸妈,打死你们!!”

“打死你个死傻子!”二姐小声地嘀咕。

“打死你个死傻子!”我的声音比二姐大了一点。

二姐回头,笑了:“总有一天,打死他!”

我俩笑了,从来没觉得这么畅快过。

虽然,我身上的新伤旧伤还是很疼。

我们一路跑,来到了个老房子前面,有一位年纪大约五六十岁的爷爷在弹琴。

那琴长长的,上面绷着几根线,手一拨,就会发出好听的声音。

“弹得真好。”二姐的眼睛里闪着光,“真好听。”

二姐将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,递给老爷爷:“您能不能教教我?”

果然,是她偷的。

老爷爷见她那么喜欢弹琴,没有要钱,还答应二姐有空来的时候就教她一点。

二姐眼睛亮亮地坐在他身边看他弹,听他教最简单的乐理知识。

我不喜欢弹琴,就跑去找黑狗了。

黑狗是我们这一片混子的头,因为他长得黑,所以叫黑狗。

他常常会说很多很有道理的话,比如:“做什么,都要努力,勤奋。干我们这一行,也是。”

“早起的鸟儿有虫吃,好好练习,以后打架才不会输。”

我们都很崇拜他,叫他一声大哥。相信有一天,他一定能带着我们发大财。

傍晚回家的时候,二姐一边哼着歌,一边在洗菜。

看来她很高兴。

见我进来,笑着对我说:“老三,我今天摸过那把琴了!叮叮咚咚的,声音真好听!”

“爸妈呢?”我问。

“妈的钱找着了,带傻子出去逛街了。”

晚饭是二姐和我做的。一直以来都是我俩做的,傻子只负责吃。

爸妈回来后,也没有正眼看我,更不会因为昨天打错了人而道歉。

吃过晚饭,全家人都看傻子换上洗衣服。

说实话,真难看,圆鼓鼓的肚皮跟里面有小孩一样。

而爸妈却搂着他说:“我的好大儿,真好看!”

我看见二姐翻了个白眼,撇了撇嘴。

“老二、老三,爸妈买了奶糖。”妈妈拿出一袋大白兔奶糖,从里面拈了四颗出来,两颗给我,两颗给二姐。

然后把剩下的连同袋子全都塞给了傻子:“乖宝,都给你。”

晚上,我进房间的时候,傻子正趴在他的床上数奶糖:“一、二、三……”

我在自己床上躺下,一把拽下了床帘,不想看见他。

心想:数得清吗?傻狗!

他数数的声音含含糊糊的,时而吸一口口水,数到十了就又从一数起,吵得我睡不着。

我拉开床帘,没好气地说:“还让不让人睡了?”

然后就换来了他杀猪般的尖叫:“爸!妈!!爸——”

爸妈着急忙慌披着衣服跑过来,我妈连鞋都穿反了。

“怎么了?乖宝?”妈妈坐在他床沿上,搂着他的头,安慰,“怎么了?”

“妈妈,我少了一颗糖。”傻子扑在我妈怀里大哭。

我妈知道他只能数到十,耐心地说:“可能是你数错了。妈妈帮你数。”

“不要!不要!就少一颗,就少一颗!!”傻子开始闹脾气,在床上打滚。

他见我妈还在数,胳膊挥舞着,将糖扫在了地上。

“好好好,少一颗没事,爸明天再给你买一袋。”我爸很困,想早点回去睡觉。

“爸,是他偷的!他藏在枕头下了!”傻子指向我。

我爸冲过来一把掀开枕头,下面还真躺着一颗糖。

两颗糖我都吃了,这里怎么还会有一颗?!

是傻子干的!

平时让他做点事傻乎乎的,到这种时候了,反倒一点不傻了! 

我爸二话不说,就给了我一个耳刮子:“叫你手脚不干净,以后等着进监狱!”

“这颗本来就是我的!”我说。嘴里味道又咸又腥,被他打出血了。

“我的我的我的!”傻子还在闹。

“还不承认?!”我爸拽着我的衣领,像是拎小鸡一样,一把将我拎了起来。

不知是不是我妈昨天打错了我良心发现,拉住了我爸。

“老三,去堂屋罚跪。”

我已经习惯了,只要傻子有一点儿不开心,受苦的肯定是我。

二姐有时候也会被打,但她不和傻子一个屋,被打次数比我少多了。

我好羡慕她,为什么她就能自己一个屋,为什么我就要和傻子一个屋?

有次我问我妈:我和二姐一个屋不行吗?

我妈说:“不行,你大哥脑子不好,要人照顾。”

我跪在堂屋里,只觉得浑身发冷。

傻子站在房门口看过来,朝我嘿嘿地笑。

迟早弄死你!傻逼!我暗暗地骂。

爸妈去睡觉了,忘了叫我起来,我腿又麻又酸,最后躺在地上睡了一夜。

四月的天,晚上还有点凉。但我没有着凉,估计被打多了,皮也被磨厚了。

第二天早上,看见傻子蹲在枣树下不知在拨拉些什么,二姐拉过我:“昨晚上又罚跪了?”

“嗯。”

二姐塞过来一个热包子:“快吃吧。悄悄给你留的。”

我一边吃包子,一边听二姐说:“爸爸早上又给傻子买了一包大白兔。他吃不完,在那儿引蚂蚁。呸!”

傻子回头见我俩站在门口看着他,砸过来一颗糖:“傻逼!”

他站起来的时候,我看见枣树下围了白花花的一圈糖。

妈的,真是个傻子!

时间过得很快,我每天就在中午饿着肚子躲在厕所里,晚上被爸妈揍的日子中挨着。

还好有黑狗,他经常说些什么“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”的话,让我以为只要咬牙熬下去,有一天就能逃离这里。

天热了,暑假来了。

爸妈决定不让二姐读书了。

理由是她都十四了,好出去打工挣钱养大哥了。

其实是他们发现二姐最近老是发疯,在家总喜欢唱歌。还央求他们给她买把琴。

我妈骂她魔怔了,活儿不干想弹那没用的玩意儿。

还狠狠地揍了她好几顿。

因为她这事,他们分了心,揍我的次数少多了。

但是二姐性子比我犟多了,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块木板,往上面钉钉子。

我问:“二姐,要不要我帮忙?”

“你力气比我还小,帮不上!”二姐一边忙活一边幻想,“我自己做把琴,去街上弹!”

只有说到弹琴的时候,她的眼睛才会亮晶晶的。

我从里面看见了一个梦,发着光的五彩的梦。

她真的做成了,虽然绷着的几根钓鱼线看起来古古怪怪的。但她还真的捧着琴到街上弹去了。

她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,整个人都好像在发着光。

我妈不知打哪儿听见了这消息,班也不上了,跑过去把她的琴踹翻了,当着大家的面把它给砸了个稀巴烂!

我妈给二姐找了个袖套厂,还给她找了个师傅教她怎么踩缝纫机。

二姐踩了半天之后,跑回了家,死活不肯再去了。

我妈拎着扫帚狠狠揍了她一顿,可是,下午二姐还是不肯去。

第二天,我妈又给她找了个鞭炮厂,她干了半天,也不去了。

回家照样是挨一顿打。

挨完打后,她呆呆地坐在床上,看着外面的天空。

我走过去问:“二姐,要不还是去打工吧?”

她慢慢扭过头来,看了我好长时间才说:“我想弹琴。”

“弹琴又不能当饭吃。”

她拧着眉:“你也和他们一样吗?老三,你心里没有梦吗?”

我最大的梦就是离开这个家。

“老三,一辈子佝偻着踩缝纫机,一辈子插鞭炮引线……多可怕。”

二姐喜欢看书,我妈说都是那些书害了她。脑子里成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但我现在似乎有些理解她,我不再劝她了。

但是我妈总会有很多办法让我们遵从她的想法。

晚上,她见二姐没有吃任何东西,将馒头往她嘴里塞,被二姐给吐了出来。

“行,你不去打工是吗?那好,明天我给你找户人家嫁了!”

“李二狗,王三炮,冯建国,你看看你喜欢哪一个!”

这三个人都是我们县城里有名的困难户,要么游手好闲要么眼歪嘴斜要么有前科。

“嫁了人,我看你怎么弹琴!”

二姐愣了愣,像是想明白什么似的,拿起馒头就往嘴里塞,馒头渣掉得满身都是。

两行眼泪倏地挂了下来:“我打工!我打工!不要让我嫁人!”

二姐乖乖地进了一家棒冰厂打工。

一段时间后,她的心情又好些了,说是下了班还是可以偷偷去学弹琴。

她师父对她很好,经常给她吃时令的水果,还把他的书借给她看。

我不羡慕她,因为黑狗老大对我也很好。时常会说一些激励我的话。

没有他,我估计在这个家熬不下去。

七月的一天,二姐鼻青脸肿地回来了。

她躺在床上蒙着被子哭了好久。

爸妈回来之后脸色阴沉得很,我爸又抽皮带隔着被子狠狠地抽了她一顿。

一边抽还一边骂:“小小年纪不学好,和老男人不清不楚!”

我妈也在一旁哭:“真是作孽!”

只有傻子在一旁乐得直拍手:“打死她!打死她!打死她!!”

满满的恶意。

原来二姐今天被她师父的老婆和孩子打了。

他们住在市里,这段时间才回县城,然后听到街坊邻居说了些闲言碎语,就冲到我姐的厂里把她拖出去打了一顿。

二姐愣是一声没哭,一直忍到了家。

没想到,到了家又是一顿打。

爸妈打累骂累之后出去了,傻子傻笑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被子:“死了!耶!死了!!”

我拍了拍被子:“二姐?二姐?多热啊,你出来吧!”

还是一动不动。

我心里一慌:不会真出事了吧……连忙把被子使劲拉开,见二姐嘴唇发白,忙喊:“爸妈,二姐闷中暑了!”

“死了算了!”我爸怒吼。

爸妈第二天破天荒没有去上班。

因为,我们家来了个客人——冯建国。

一个三十六岁,已经死了两个老婆的男人。

二姐将自己反锁在屋里不肯出门,我爸倒向他道歉。

他们喝了不少酒,我爸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出了院子。

回来隔着门一顿臭骂:“你知道冯建国是什么人吗?李庄的村支书!家里有钱得很!你还敢给老子甩脸子?”

但显然,我爸今天并不很生气,他骂了几句就走了。

我在他们房门口看见他俩在点钱。

我妈说:“冯建国不愧是万元户,彩礼给了三千!”

三千块,爸妈就把二姐给卖了。

我捂着胸口,害怕哪天他们也这样把我给卖了。

二姐从此就很少笑了。

爸妈和冯建国挑了个好日子,说是下半年的十月初十不错,准备到时候摆酒请客。

这段时间,二姐也不出去干活了,成天要么坐在窗前,要么坐在院子里发呆。

八月初,我妈吃早饭的时候总是想吐,我爸陪着她去查了查,说是怀孕了。

他们很开心。

家里有两桩喜事,他们都不怎么打我了。

八月十五的时候,我爸陪着我妈去了个神婆那里,说是让她摸摸看是男是女。

我悄悄跟了过去。

那个神婆是个瞎子,我爸妈对她很客气,一进门就勾着腰赔着笑。

她都看不见,再赔笑有什么用?

我看了一眼神龛上摆放的泥塑菩萨,心想:也许他们不是笑给神婆看的,应该是笑给菩萨看的。

神婆在我妈的肚子上摸了摸,念了几句咒语,又替她把了脉。

然后就默不作声地掐起手指来。

“活菩萨,我们都流掉了七个女孩了,这次这个,该是个男娃了吧?”

我爸那小心的样子,看得我心里堵得慌。

原来他们打掉了七个女娃!

“嗯,调理得好,准能是个男孩。”神婆说。

“怎么调理?”我爸问。

“定期到菩萨这里来取药,回去煎水喝。”

爸妈付了钱,拿了药,千恩万谢地走了出来。见我站在巷子里,朝我瞪了一眼:“走走走,一边儿玩去!”

我去找了黑狗,把这事和他说了,黑狗啧了一声:“重男轻女,啧。”

傻子见我和黑狗在那里说悄悄话,走到我们面前啐了一口:“呸!打死你!打死你!!”

黑狗是我们这片的老大,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?

他横眉瞪了傻子一眼:“你打谁?!”

傻子被他蛮横的样子吓到了,指指我:“打他!”

“特么他是我小弟,你敢打他?!”黑狗怒了,“陈三,老大今天给你出口恶气!”

然后,黑狗就一拳头揍向了傻子的鼻子。

真痛快啊!

我从来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。

旁边两个小兄弟见黑狗出手,也围了上去。

我捏紧了拳头,心里痒得很。终于也忍不住,上去狠狠揍了他两拳。

还不够,再狠狠踢两脚。

死傻子,叫你每次告状!叫你老说打死我!叫你陷害我!!打死你个死傻子!!

直打得傻子蜷缩在地上嗷嗷直叫唤。

傻子哭哭啼啼地回到家,我爸正在生炉子,炉子上是我妈的药。

我妈则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休息。

“妈妈!”傻子扑向我妈,没注意脚底下的碎石块,踩到滑了一跤,直直朝我妈撞过去。

不出所料地撞在了我妈身上。

我爸见了,火也不生了,连忙跑过去将他的后衣领一把抓起,一个推搡将他推开:“老大,你小心着点儿!”

傻子从来没见我爸这副颜色对他过,吓得愣了愣,好长时间之后才嚎啕大哭:“妈妈,他打我!他打我!!”

他在地上滚来滚去,双手用力拍打地面。

我妈皱了皱眉,和我爸说了声:“你看着他点儿,不要吓到了老四。”说完,站起来回屋了。

往常只要傻子一哭,她总是会搂着他的头安慰:“哎哟,妈的好大儿,妈的乖宝!”

今天她这副反应,让傻子接受不了,越发闹得厉害。

他把自己滚得脏兮兮的还不算,还往院子里的水缸里扔石头,看见炉子架好了,一脚把炉子给踹翻了。

二姐站在窗前,冷漠地看着这场闹剧。

我跑进屋,加了一件夹衣又在长裤外套了一条长裤,已经准备好等下被揍一顿了。

谁知还没出门,就听到了傻子哭天抢地杀猪一样的喊声:“爸爸!爸爸!!”

我吓了一跳,还以为怎么了呢,没想到我爸竟抡着扫把在揍他!

二姐恨恨地在一旁说:“打死他!打死这傻子!”

“还敢不敢了?敢不敢了?!”我爸一边打一边吼。

傻子瑟瑟发抖地蜷缩着:“不敢了,不敢了!”

当天晚上,我爸为了惩罚傻子撞到了我妈,还把药给踹翻了,让我们将傻子的床铺抬到了堆杂物的偏间里。

说是偏间,其实就是在房屋旁竖几根水泥柱子,上面盖上几片大机瓦,三面都是空荡荡的,连墙壁都没有。

晚上的时候我去看了看他。

他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。我莫名觉得很畅快。

风水轮流转!终于轮到你了!

回去的时候,二姐在我房间里等着我:“怎么回事?怎么今天爸妈打他了?”

我猜应该是爸妈有了老四的缘故。但也不肯定,所以就说了声“我也不知道”。 

二姐也没追问,只说:“打得真好!”

还罕见地笑了笑:“看他挨打,真开心!”

第二天早上,傻子没有起床,爸妈出去上班了,二姐凑到他床前推了他一把:“早饭吃不吃?”

傻子哼了一声。

“不吃是吧?不吃那我们吃了。”二姐拉了我就走。

有傻子在,我和二姐的三餐都是克扣着的,很少吃得饱。

今天把傻子的那份给吃了,两个人撑得肚子溜圆,坐在椅子上起不来直打嗝。

头一次尝到什么是饱的感觉。

“要是傻子以后都不吃早饭就好了。”二姐摸着肚子说。

“要是傻子一日三餐都不吃,那才好呢!”我说。

二姐朝我竖起了大拇指:“老三,不错!”

这一天,傻子都没吃饭。

晚饭时,我妈问起他,二姐说:“他还在闹脾气吧?”

我爸眉头一拧:“真是惯了他的!”

到第二天,我爸妈也没去哄他。

第三天早上的时候,我妈还是去看了看他,才发现他浑身滚烫。

她拉来我爸说:“要不去卫生院吧?”

我爸不耐烦:“去什么去?请神婆来看看就好了,估计被吓到了。”

然后,他俩就将神婆请了过来。

神婆烧了一张符,化成符水让我爸给他喂了下去。

本以为他会有好转,没想到拖了几天竟不行了。

九月初,傻子没了。

我爸找了几个人把他用草席卷了卷,抬到山上给埋了。

我妈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慈祥地看着我说:“老三,弟弟生出来之后,你要好好照顾弟弟啊。”

我闷闷地嗯了一声,看见二姐趴在窗台上翻了个白眼。

十月转眼来了,二姐出嫁了。

家里就只剩下了爸妈、我还有我妈肚子里的孩子。

没有傻子在,我的日子好过多了。

只是,我妈还是会忘记给我送中饭,我每天都得接点自来水填饱肚子,然后一整个中午躲在厕所里。

有一天我在蹲厕所的时候,来了一个同学,他好奇地问:“陈三,你怎么蹲这么久啊?”

“我……我便秘!”我支支吾吾地说。

“快点拉,我等你。”他说。

“不,不用了。”

我紧张得直冒汗,在他走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
要是他往格挡矮墙里看过来,一定会发现其实我是穿着裤子的。

遮遮掩掩又过了两个月,迎来了年关。

爸妈放假了,时间突然就多了起来。

我天天还是往外跑,找黑狗听他说那些人生大道理。

有一天,我妈拦住了我:“老三,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男孩子混。”

“他们哪里不三不四了?”一向沉默的我,破天荒地反驳了她。

对,我就是不愿意她说黑狗不好。

黑狗是我老大,没有他每天激励我,我只怕早就活不下去了。

“你这样成天混在一堆男……小混混中间,像什么话?”

我没理她,一溜烟跑了出去。

她现在月份大了,生怕肚子里的老四有闪失,不会再动手了。

但,晚上,我迎来了人生中最毒的一顿打。

我爸打的,用皮带把我吊在枣树上,拼了命地抽,差点儿没把我抽过去。

原因是,他们看见了我藏着的小人书。

里面都是男男女女。

“十二岁就看这些乌七八糟的,你是想气死我?!”我爸怒吼着。

其实,他打我不仅仅是因为小人书,而是他们隐约地感觉到事情不对。

他们发现了我的秘密。

“别打了。”我妈见我死咬着不肯服软,说,“你把他打坏了,谁来照顾老四!”

看,不让我死,是因为我还有用,要照顾老四。

我嘿嘿一笑:“爸,你猜得没错,那张画是我画的。因为你和傻子,我现在看见男人就觉得恶心!”

我画了啥呢?

一个女孩子的全身像罢了,只不过,没穿衣服。

我妈听我这么说,气得眼泪都飚了出来:“老三……”

她话还没说完,我就打断了她的话:“我喜欢画上那个女孩。”

“你……你怎么能喜欢女孩子?”我妈手指颤颤地指着我。

“我是一个男孩子,凭什么不能喜欢女孩?”

“你……你不是男孩,你是女孩啊!”

听到我妈承认我是女孩,我突然有一种复了仇的快感。

小学六年,我已经习惯了不吃午饭,习惯了中午喝自来水,习惯了中午大家吃饭的时候趁人不注意上个厕所。

习惯了从不在学校拉大便,也习惯了憋尿。

他们从小把我当男孩养,给我户口本上都写着“子”,究竟是为了什么?

脸面?

照顾傻子?

将来有人养老?

简直是神经病!

我爸打累了,他们俩人就坐在枣树下商量着把我卖给哪个男人。

李二狗,听说他很喜欢喝酒,他的前任老婆是被他喝醉后打瘸的。他坐了两年牢出来到处跑生意,好像赚了不少钱。

王三炮是个老光棍,手上没钱,名声还不好。听说,他偷偷爬寡妇的窗子,被寡妇打出来了。

他们最终决定把我卖给李二狗。因为钱多。

全然不顾我的意愿。

这一刻,我的恨到了极点。是他们把我逼成了这个样子!

那天半夜,黑狗带着几个兄弟翻进我家院墙,将我松开。

我带着一身伤跑了。

从此,我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了!

而二姐,也跑了。比我还跑得早。

嫁给冯建国当天晚上,冯建国就家暴了她。听说她趁冯建国睡着后,拿麻绳把他绑在床上后跑的。

彩礼钱全被冯建国要回去了,我爸妈什么好处也没捞到,还被他狠狠警告了一回。

第二年,我妈生了,听说又是个女孩。

我没有回去看过她,但是,听人说,她把老四淹死在了河里……

后来听人说,她好像又怀孕了。

不知道下一个,是不是个男孩。
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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