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兔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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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有我懂他的柔情脾气特别硬的队长VS专治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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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北城四月飘雪,气温骤降。
  风雨飘摇中,明烛撑着伞裹紧大衣匆匆路过小区的快递收发室,老板瞧见了,忙喊了声:“明小姐,你有个快递!”
  她顿住脚步,转回去拿了快递,“谢谢。” 
  回到家,扫了眼快递单便猜到里面是什么了,外婆给她寄来的旗袍。外婆是手艺人,江南水乡的老绣娘,苏绣是一门温柔细腻的手艺,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都是精品,外婆从小就开始学,这一绣就绣了一辈子。
  拆开快递,从礼盒中拎起那件旗袍,抖开看了眼,嘴角忍不住上翘,真是漂亮。 
  暖气早就停了,屋子里冷飕飕的,她正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去试一试的时候,手机响了。
  唐馨打来的。
  “旗袍收到了吧?”
  “收到了。”
  “这旗袍是我特意叫林师傅裁剪的,拿去给你外婆的时候,你外婆直说旗袍开衩太高了,大腿都露光了,特别不赞同。”唐馨笑得特别欢,“哎,要不是我阻止,她大概能帮你缝上几寸。”
  明烛忍不住乐:“幸亏没缝,省得我还得自己剪开。”
  外婆总说她不分季节的穿旗袍,以后就得老寒腿了,每回给她旗袍上秀纹样的时候,总把她旗袍开衩往下缝几寸。明烛想说缝上就不好看了,又怕外婆念叨,只能自己再偷偷剪开,不让老人家知道。
  唐馨笑:“对了,我看新闻说北城下雨夹雪了,可冷了吧?你那旗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穿上了。”
  “冻死了,没看网上说吗?熬过了冬天,差点儿冻死在春天。”
  唐馨在那边噗噗笑:“那我等那边冬天过了再回去。”
  明烛看了眼手上的素色旗袍,领口上是针脚细腻的纹样,精致秀美,指尖轻轻抚过,像是想起了什么,又放下了,“月底我要回去一趟。”
  “回来干嘛?”唐馨好奇。
  “回去看外婆。”
  “那你之前不跟我一起回?我现在都准备回去了。”唐馨无语,两人是高中同学,前几天她让她一起回来,她说有事。
  明烛脱掉外套,翻出睡衣准备去洗个热水澡,暖和暖和再开始琢磨剧本,她安抚道:“这不是时间对不上嘛,反正你也快回来了,到时候再说吧。”
  挂断电话,明烛去洗了个热水澡,还是没忍住偷偷试了一下那件旗袍。
  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,心满意足地叹息。
  好看,是真好看。
  唐馨回来的那天,明烛开车去接人,接到人已经是下午五点了。
  晚上,她们有个饭局。
  唐馨坐进副驾驶,看向明烛:“姜导约的几点?”
  “六点半。”
  明烛系上安全带,把车开出去,这会儿肯定是高峰期了,大概要迟到,她有些急。
  唐馨时间观念没她那么强,倒是镇定:“哎,其实我想吃火锅。”
  明烛打着方向盘,超了一辆车,有些漫不经心地说:“改天再去吧,今天不行,估计等会儿要顺便开个会。”
  ……
  吃饭是其次,主要是为了新戏《反恐》剧本创作开个会,这是一部军事题材的电影,有公安部和军政支持,创作过程并没那么简单。唐馨擅长写小妞剧本,而明烛这个外表温柔如水的江南美人,却专写硬汉题材,塑造的男主形象个个都是铁骨铮铮,唯独缺了那么一丝柔情,所以主创方才会邀请唐馨作为互补参与剧本创作。
  赶到饭店,果然迟了二十分钟,人已经到齐了。好在,姜铭导演以及各位主创都不在意,笑着招呼她们坐下:“路上被堵了吧?”
  唐馨忙说:“对,可堵死了。”
  大家笑笑,边吃边聊,说的大多是剧本的事,饭局快结束的时候,姜导说:“下个月大家可能需要准备一下,进部队体验生活,采风取材……”
  大家愣了一下,唐馨直接懵逼:“不会让我们训练吧?”
  姜导咳了声:“应该不用,主要是为了真实性,大家去观摩体验,学习学习理论知识。”
  唐馨:“……”
  什么叫应该?
  姜导看向明烛,话锋一转:“明烛对部队生活应该挺了解的吧?”
  熟悉明烛的人多少知道一些她的家庭状况,不说她父亲的职位,她哥哥就是空军特种部队的,好像还是个上尉,自小耳濡目染,也难怪军旅题材写得那么好。
  明烛刚放下筷子,嘴角抿了个笑:“还好吧,其实我很少去部队。”
  她小时候那会儿她爸爸还没调任到北城,一直在苏州,除了上学在市区,大部分时间她是跟在镇上的外婆身边。她上初中的时候父亲才调任,不过她还是选择留在外婆身边,直到上了大学才来的北城,在大院里住过几年,家里又有两个军人,确实有些影响她对男人的审美和喜好。
  但,对她影响最大的不是他们。
  是……一个脾气又臭又硬一身铁骨的男人。
  偏偏她鬼迷了心窍,十几岁就想着嫁那人。
  “但你之前写的剧本就很好啊,感觉特别真实。”有人夸了句。
  “确实不错。”
  姜导难得夸人一句,主要是明烛这姑娘还年轻,领悟性就这么好,确实很难得。
  明烛回过神来,对这样的夸赞已经习惯了,报以一笑。
  ……
  4月27号傍晚,明烛回到苏州。
  她没让家里来接,打了辆车回到镇上,司机对绣品街显然很熟,一说“汉君秀坊”便知道了,准确地把车停在院门口,还念叨了几句:“哎,刘汉君年纪大咯,很少接活了,姑娘要是找秀坊里其他绣娘还行,要是找她,那请不动,有钱也请不动。”
  刘汉君是她外婆的名字,明烛笑了声:“请得动,我是她外孙女。”
  司机一脸“原来如此”的表情。
  明烛拎着行李下车,看见隔壁院门开着,院门外的青砖上满是燃过的鞭炮,红红碎碎地铺了一地,她站在门口仔细听了一会儿,也没听出什么,她失落地低下头,正欲转身——
  “小陆现在升了吧?好像已经两年没见你来了。”
  她猛地定在原地,心跳如雷,竖起了耳尖。
  “没有,还是上尉,前两年来过,您没见着。”
  那人嗓音沉缓有力,穿透耳膜,挠人心肺,明烛第一反应是——总算是让我碰上了。
  第二反应是—— 
  原来这几年她总碰不上他,不是他没来过,而是两人时间根本就没对上,或者说是他净挑她不可能在的时间来的。
  “哦哦,原来是这样,我还以为你没来呢。”
  “小陆把徐奶奶当亲奶奶,每年休假都来。”
  “应该的。”那人说。
  明烛克制住自己往前走的冲动,听了一分钟,抿紧唇,转身走进汉君秀坊,在门口跟外婆迎面碰上了,外婆一看见她,又惊又喜:“哎丫头,你回来怎么不给我说一声呢!”
  “给你个惊喜啊。”明烛笑着过去挽住她。
  外婆拽着她的手,上下打量,见她好好穿着长衣长裤才欣慰道:“这两天镇上凉,幸亏你没穿那旗袍。”
  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回事,自小不爱公主裙,偏爱旗袍,小小年纪就知道撒娇让她给做,高中那会儿最来事儿,一到放假不用穿校服的日子,就换着花样穿。
  明烛笑了,明天她就穿。
  隔壁徐奶奶过八十大寿,亲戚朋友都来给她祝寿,外婆也正要过去,既然明烛回来了,那肯定要一起过去的,她催促:“你去把东西放放,跟我一块儿去吃饭。”
  明烛笑:“好,你等我一下。”
  她把行李放好,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,对着镜子补了口红,轻轻弯起嘴角,镜子里的姑娘眼眸如波,温婉漂亮。深吸了口气,这才走出去,挽着外婆的手走出院门。
  隔壁,一群人围在小楼房前院里,徐奶奶坐在中间,大家聊得正热闹。
  明烛踏进院门,一眼就看见正倚着柱子低头跟徐奶奶说话的男人,院里灯光微暗,笼着他漆黑凌厉的眉眼,下颚棱角分明,显得格外好看。他穿着件黑色夹克,里面应该是件军用背心,黑裤,军靴,一如既往的硬朗利落。
  太久没见了,她有一阵的恍惚。
  有人看见她了,喊了声:“哎,明烛回来啦!”
  男人忽然顿住,偏头看过来,目光跟她撞上,微眯了眼,定定地盯着她。
  明烛压着如鼓的心跳,缓缓移开目光,看向徐奶奶,嘴甜地说:“徐奶奶,生日快乐。”
  徐奶奶笑眯眯地:“哎谢谢丫头,又长漂亮了。”
  明烛手里捏着份礼物,走过去在徐奶奶面前蹲下,放在她膝盖上,“给您的,外婆也有,你们一人一份。”
 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,怕老人家说浪费。
  徐奶奶很久没这么高兴了,笑得满脸慈爱:“哎哎,今年小陆来了,你也刚好回来,我这里真是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。”
  陆焯峰垂眼看向蹲在腿边的小姑娘,脸白得像雪,黑发柔软地披散在肩头,倒是比以前多了丝女人味儿,只是不爱穿旗袍了?
  以前总爱穿着各式各样的旗袍,露着两条纤细白皙的小腿,也不怕感冒。
  每回被他拎着训了一顿,才肯回去换衣服。
  “饭菜好了,大家先来吃饭。”
  有人喊了声,是专门请来掌厨的厨娘。
  客厅里摆了两张桌子,饭菜已经齐了,大家招呼一声,纷纷坐下,明烛扶着外婆坐下,余光一瞥,忽然顿住,抬头看了眼坐在身旁的男人,再一看,座位刚好坐满了。
  外婆看看陆焯峰,笑着问:“你跟小陆是不是好久没见过了?”
  陆焯峰抿紧唇,默了两秒,淡声道:“是很久没见了。”
  四五年了。
  明烛:“哼。”
  陆焯峰:“……”

第二章

周围热闹喧嚣,大家面色无异,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。
  陆焯峰耳力极佳,那一身轻哼好像唯独落入他耳中,明烛转头看他,柔亮灯光下,右眼角下方那颗淡红色的泪痣熠熠生辉,她弯起眉眼:“是很久了,我大二以后就没见过,还以为你这几年都没来过这里。”
  那几年她憋着气,也不想跟外婆和徐奶奶试探他的消息。
  陆焯峰盯着她,这姑娘是以为他故意避着她了?一开始确实是,不过后来没有了,军人本就身不由己,满世界出任务,有时候路过这里就顺道来看看,有时间的话住上一晚,时间紧急的时候喝杯水就得走。
  他敛神:“我每年都会过来。”
  徐奶奶笑着帮腔:“是啊,有时候还带徐睿以前的战友一起来,我这独居老太的院里才没那么冷清。”说到徐睿,老人眼睛浑浊起来,轻轻叹了口气。
  大家沉默了几秒,安慰的话说得多了,不知从何说起。
  徐睿父母早年前就已经去世了,徐奶奶一儿一女,女儿远嫁外地,很少回来,就她跟徐睿两个人过。后来徐睿入伍,跟陆焯峰是一个队的,八年前出任务的时候人没了,那时候才二十出头,比陆焯峰小一岁,还这么年轻……
  徐睿殉职后,徐奶奶就成了孤寡老人。
  陆焯峰这些年每年休假都会来这看看,都把徐奶奶当亲奶奶了,邻里邻外都熟悉,每回说起他都是一通夸,这么重情重义的男人,少有。
  外婆皱眉说她:“哎你这老太婆,八十大寿你伤感什么,这么多人在这里呢。来,多吃点儿,明烛给你徐奶奶夹个菜。”
  明烛中间隔着陆焯峰,愣着没动,陆焯峰神色自若地给徐奶奶夹了块鱼豆腐,“我这次假期长,可以多呆两天,陪您呐。”
  徐奶奶被逗笑了,又怕耽误他:“那不用,万一你部队有事呢。”
  陆焯峰笑着应:“没事儿,都交代好了。”
  徐奶奶看看明烛,又笑了,“以前徐睿还在,明烛也没去北城,总来陪我说说话,像多了个孙女似的。后来徐睿不在了,换成小陆和你……”
  老人家笑着,哎,福薄啊。
  
  大家笑而不语,徐奶奶以前哪是拿明烛当孙女啊,分明是当孙媳妇看的。 
  明烛余光扫了眼陆焯峰,说:“以后我们会常回来看您的。”
  陆焯峰斜了她一眼,也笑着说:“嗯。”
  邻居大叔问:“哎,小陆有女朋友了吗?今年三十了吧?”
  明烛心口一窒,指尖轻轻攥紧桌布,佯装不在意地给外婆夹菜,身旁的人低笑了声:“没,还单着。”
  她提着的心骤然一松,轻轻吁出口气。
  “哦哦,我看当兵的找女朋友都不容易,在部队呆的时间太长了。”
  大叔叹了口气,当兵的,保家卫国,说起来好听,但这工作又累又危险,就算陆焯峰长得帅,也不一定有姑娘愿意嫁啊。
  要是他闺女……
  嗯,还是不要嫁个当兵的好。
  外婆看看陆焯峰,忍不住做起媒:“我们秀坊里好些绣娘都单着呢,要不明天小陆……”
  明烛笑着打断:“外婆,你别瞎忙活了,他不用你介绍。”
  外婆奇怪:“你怎么知道?”
  明烛心里恨恨的想,他连她都不要,怎么会跑去相亲?她看他一眼,笑得柔情似水:“陆队这人脾气硬得很,一般人制不住他,他可能只接受国家分配的女朋友。”
  陆焯峰:“……”
  他沉下脸,对上她的眼睛,偏偏她生得美,眼角一颗泪痣,温柔无害,别人不知道,可他最清楚——这姑娘绵里藏针,刀刀刮心。
  ……
  那年明烛十九岁,大一暑假,陆焯峰休假来看徐奶奶,假期不多,他只呆了三天。
  临走前一晚,明烛在这边磨磨蹭蹭到晚上十点,徐奶奶都睡了还是不肯走,她心里装着事,又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,主要是害羞。陆焯峰站在院门外,抽完一根烟,转身看她。小姑娘穿着素色旗袍,裁剪合宜,腰肢纤细,两条雪白笔直的双腿在旗袍下方若隐若现,半倚着门,颇有些风情。
  当然,腿上被蚊子咬过的红点不少,他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,轻笑问:“还不回去,在这儿喂蚊子呢?”
  明烛被咬得狠了,非常想挠一挠,但他在,她只动了动腿,“急什么啊,再聊聊天呗……”
  “想聊什么?”
  他低笑,直接在门槛上坐下。
  明烛想了想,捋着裙摆,在他身旁坐下,陆焯峰瞥了眼,忽然站起来。
  过了会儿,手里端着盘蚊香过来,直接放在她腿边,明烛心跳漏了半拍,愣愣地看着男人凌厉的轮廓,忘了回答他的问题。陆焯峰也不在意,从门边花盆里扯了根草咬在嘴里,转头看她,下巴点点:“不是想聊天?怎么不说话。”
  明烛回过神来,抿了抿唇,问得委婉:“陆哥,你总出任务,能交到女朋友吗?”
  再小两岁,十七岁那会儿,她管他叫陆哥哥,十八岁后,就改叫陆哥了。
  那晚夜空晴朗,星光繁密,陆焯峰斜靠着门,瞥向璀璨的夜空,笑了声:“交不到。”
  明烛暗喜,又觉得他长得这么好看,不可能交不到女朋友,想了想,又循序渐进地故意问:“那怎么办?总不能打光棍吧。”
  他看向她,两人目光相触,小姑娘脸渐渐红了,扭开脸低头看裙摆上的苏绣纹样。陆焯峰目光扫过她红透的耳尖,眸色微沉,好一会儿,才移开目光。
  低头笑了声:“等国家分配吧。”
  明烛:“……”
  
  “噗——”
  邻居大叔忍不住笑出声:“哎呀,你这丫头真会开玩笑。”
  明烛笑:“陆哥亲口说的。”
  陆焯峰瞥她一眼,哼笑:“等等看吧。”
  邻居大叔:“……”
  外婆瞪她一眼:“那你怎么还没找男朋友啊?都二十七岁了,再不嫁人都老姑娘了。”
  “外婆,我二十五岁还没满呢,别说虚岁行吗?很显老。”任何时候女人在年纪上都喜欢斤斤计较,明烛也一样,她说完顿了一下,忽然笑了起来,“我也等国家分配男朋友呢。”
  陆焯峰笑不出来了,眯着眼看她,明烛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。
  外婆摇头,只当她是开玩笑,又说了她一通,说来说去就是让她早点找男朋友,早点结婚,“嫁衣我早就做好了,还不知道合不合适呢,我是怕以后眼睛看不清了绣不出来,现在绣好了,也什么时候才能看你穿上哟……”
  老生常谈。
  旁人也帮腔,说:“女人不比男人,还是要早结婚。”
  明烛想了想,点头说:“嗯,我争取今年找到男朋友吧。”
  外婆一喜:“好好好。”
  陆焯峰目光缓缓从她身上抽回。
  吃完饭,又切了蛋糕,没事儿的都留在院里聊天,热闹过了,直到九点多才散。
  明烛回到房间,拉开窗帘,就看见对面弓着腰支在阳台上的男人,她手一顿,忽然对他笑了一个,笑得特别温柔,随即,拽着窗帘拉个严实。
  陆焯峰拧眉,喉尖轻滚,只觉心被刮了一下。
  明烛靠着窗口轻轻吁出口气,又有些懊恼,她跟他都没说上几句话,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,回部队还是去哪儿。
  忽然瞥见立在墙角的长方形纸箱,犹豫了一下,走过去拉了出来,又把里面那副全秀坊最丑的苏绣拿出来。
  这是她十八岁那年绣的。
  外婆是有名的老绣娘,作品在非遗博览上展览过,现在一秀难求,但教了不少徒弟出来,手艺传承。她妈妈也学了几分,到了她身上,她偏就不太喜欢,小时候学过书法,学过钢琴,学过跳舞,对这一针一线的东西就是学不精。
  苏绣分单面绣、双面绣、平绣、乱针绣、缂丝等多个品种和技法,当时绣这副画的时候,还只会单面绣,临时跟外婆学了双面绣,加上要上学,绣这东西又极需耐心和细致,磕磕绊绊绣了一年多,大一暑假才完成。
  但还是绣得不好,绣上去的丝线不够平整,连结线都能一眼看出,后来她技艺渐精,已经能绣出拿得出手的东西了,唯独这副最特别。
  是她十八岁时,学旧时的姑娘给自己绣的嫁妆。
  第二天,明烛换上那件淡青色旗袍,长发披散,坐在床上给快递小哥打电话,让他到家里取快递。
  快递小哥说:“我那三轮车坏了,还没修好呢,可能得傍晚才能去收,下午车就来,东西只能明天走了,你等得及吗?”
  明烛说好。
  中午阳光甚好的时候,她拉开窗帘往下看了眼,看见隔壁院子里,徐奶奶坐在椅子上,指着自己种的花花草草跟陆焯峰说些什么。
  正要拉上窗帘,男人忽然抬头看上来,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她。
  瞥见她细白脖子上精致的盘扣,眉梢轻挑,改不了的旗袍控。
  明烛又是一笑,大大方方地拉开窗帘,表示自己真的只是拉窗帘,然后转身,拎着那纸箱下楼。
  其实东西不大,80CM*50CM。就是有些重,因为当时她是用最好的黄花梨木装裱的,她把纸箱放身侧,手勾着,行走间,两条长腿若隐若现。
  外婆一看见,就忍不住蹙眉,盯着她那腿念叨:“我就说你这旗袍开衩太高了吧,那腿都露光了……”
  “我去寄个东西,等会儿回来。”
  明烛弯起眉眼,直接忽略她的话,抱着东西走向院外。
  “哎你这丫头,说你也不听,以后老了有你受的……”外婆瞪着她的背影说,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。
  快递公司不算远,几百米。
  明烛抱着东西,走了一段,手有些疼,正要换只手——
  手上忽然一轻。
  她心头微跳,转头看去。
  陆焯峰轻轻松松地把纸箱拿到手上,扣在腰侧,低头看她,余光扫过她身上的旗袍,到底长大了,旗袍开衩都高了几寸,能耐了。
  他不冷不热地开口:“怎么不叫快递员来收。”
  明烛揉了揉发疼的手指,低声说:“快递员说车坏了。”
  陆焯峰没再说什么,拿着东西往前走。
  明烛跟在他身后,盯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,忽然说:“陆焯峰。”
  陆焯峰停下,她鲜少喊他名字,他回头看她,勾起一边嘴角:“嗯?”
  明烛指指他手上的东西:“你手上拿的,是我的嫁妆。”

第三章

当年明烛绣这副嫁妆的时候,陆焯峰是见过的。
  汉君秀坊和徐奶奶家并排隔壁,明烛的房间向南,他在徐家住的房间向北,跟她的正对着。
  小姑娘穿着秀美的旗袍,并腿坐在秀绷前,柔柔细细的手指在秀绷上下穿梭,灵动如蝶。她神情专注,垂着眼,脸上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晕着光,白得滢滢发亮,整个人都柔软得不像话,都说江南的女子是水做的。
  他当时就觉得那姑娘温软得跟水似的。
  明烛低头绣了许久,抬头活动筋骨的时候,蓦地发现对面的男人指间夹着根烟,倚着护栏正闲闲地看着她,也不知道看了多久。脸忽然就红了,是羞耻的红,像是被人撞破了心事,还是她喜欢的人。
  嚯地站起就要去拉窗帘,窗帘拉到一半,陆焯峰弓身,搭在护栏上,垂下的手弹了弹烟灰,笑着喊她:“还挺像模像样的,我以为你不会绣这东西。”
  这里整条街都是秀坊,几千上万个绣娘,他见得多了也不稀奇,她外婆是有名的大师级老绣娘,绣品价格自然不用说,贵。他没见过她摆弄这些,本以为她不会这手艺,没想到还是会的。
  明烛满脸通红,梗着脖子说:“当然会了。”
  他笑,低头把烟掐了,下巴抬抬:“走吧,带你吃点儿东西去。”
  明烛心里欢喜,脸还红着:“好。”
  两人走去镇上一家老字号小吃店,明烛悄悄看身旁的男人,轻声说:“外婆总跟我说,苏绣是我们这里旧式婚俗的嫁妆陪嫁,以后我要是嫁人了,她也要为我准备的。”
  其实那会儿外婆已经在给她准备了,十八岁后,身高和身材变化不会太大,外婆就开始为她准备秀禾嫁衣,说是怕再老了眼睛不好,手指也不够灵活了。
  陆焯峰挑眉:“所以,你在绣嫁妆?”
  明烛低头盯着地面的青砖石,硬着头皮承认:“对啊。”
  “结婚的时候带过去?”
  “嗯。”
  到底年纪小,说起这些,小姑娘耳尖都红了。
  陆焯峰手斜在裤兜,低头睨她,半响,轻笑出声:“有喜欢的人了?”
  明烛心疯狂直跳,几乎破膛而出,她咬着唇,软软一声:“有啊。”
  快问我,喜欢谁呀?
  她内心急切汹涌。
  陆焯峰抬手,揉揉她的脑袋,走到她前面去了。
  留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,心乱如麻,对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,差点喊出来:我喜欢的人,就是你啊!
  ……
  陆焯峰没见过那副嫁妆的成品。
  对上她认真的目光,顿时觉得手上的纸箱有些烫手,沉重。
  陆焯峰看了她一阵,低头自嘲一笑:“嫁妆?意思是我不能碰?”
  明烛直直地看着他,嗓音轻软:“我没这么说。”
  他当然能碰,最好是能带走。
  陆焯峰是她念大二时才知道这嫁妆当初是为他绣的,刚才他还以为是秀坊里要寄东西,没想到要寄的是嫁妆。他站着没动,舔了下嘴角,沉声问:“寄哪儿?”
  明烛倒是没骗他,实话说:“寄去北城。”
  他嗯了声,带着东西往前走。
  明烛看了一眼,跟上去。
  两人走进快递公司,明烛跟快递小妹拿了张快递单,低头填写。
  陆焯峰让快递小哥把硬纸壳和胶带给他,动作麻利迅速地包装好,快递小哥看得目瞪口呆,这……比他还专业,速度又快又好。
  他对陆焯峰竖起大拇指:“哥们,练过吧?”
  陆焯峰把箱子立在旁边,瞥头笑笑:“是练过。”
  徐奶奶和刘汉君一样,都是老绣娘,只不过徐奶奶没开秀坊,偶尔绣一绣打发时间,以前淘宝店没现在这么兴盛,但也算盛行,明烛高三暑假和她同学就捣鼓过一家淘宝店,卖苏绣。
  最开始打的是汉君秀坊的招牌,生意很不错,陆焯峰那阵休假,就帮她打包包裹。他本来行动力就超强,打包个小小的包裹没什么难的,快也正常。
  明烛放下笔,陆焯峰走到她旁边,垂眼扫过快递单。
  收件人:明烛
  联系号码:XXXXXXXX
  明烛把快递单递给快递小哥:“好了。”
  “好咧,寄到北城啊,大概后天能到。”
  快递小哥边说边麻溜地把快递单号贴好,把客户单抽出来递给她。
  明烛接过,对折拿在手上,抬头看陆焯峰。
  陆焯峰神色自若地收回目光,手插进裤兜儿,“走吧。”
 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快递公司,明烛也没问他去哪里,以为两人都是要回去的,转身就往左边走,刚走几步,手忽然被人拽住,往后带了一步。
  陆焯峰刚走几步,发现小姑娘跟他往反方向独自走了,想也没想就把人拽了回来。他微低着头,一瞬不瞬地盯着她,低声问:“上哪儿?”
  男人手掌修长宽厚,干燥粗粝,磨着她细嫩的皮肤。
  明烛愣了一下,他掌心的温度像是直直烙在她心尖上,又热又烫,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昏眩。
  “回家啊。”她说。
  陆焯峰松开她,手又插回裤兜,下巴指指前面:“走吧,陪我去买两个花盆。”
  徐奶奶院里两个大花盆裂了,一直没换,陆焯峰明天就要走,想帮她把坏的东西都修整好,换了新,免得下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。
  结果,刚走出院门,就看见抱着纸箱走在前面的姑娘。
  原来是出来买花盆的,明烛哦了声:“走吧。”
  卖花盆的地方在对街巷子里,要过个水桥,再走个几百米。
  在这样的江南水乡里,穿旗袍的女人并不稀奇,成千上万个绣娘里,多的是穿旗袍的女人,但明烛身材高挑,腰细腿长,骨肉匀称,鲜少有人能把旗袍穿得这么好看有韵味。加上身旁的男人高大挺拔,硬朗俊气,两人走在水桥上,跟油画里的人儿似的,引得旁人侧目回头,悄声议论。
  当事人浑不在意。
  陆焯峰瞥了眼水河面上飘着的木船,想起以前她站在桥上指着河岸下游告诉他,她七岁的时候在那里溺过水,目光回到她身上,“会游泳了没?”
  明烛摇头:“不会。”
  “还怕水?”
  “……嗯。”
  明烛七岁那年,镇上发了一场大水,那天外婆没来得及去接她,她就跟徐睿一起回家了,走到水河边上,一辆私家车碾过水面,溅起一地的水,小明烛被溅了一脸,闭着眼睛往旁边躲了躲,不料脚下一滑,整个人往河水里栽……
  徐睿反应迅速地拽住她的手,虽然大她四岁,个头也高,但到底是孩子,一下没抓住,两人一块滚进了急流的河里。两孩子呛了好些水,被水冲到几米之外,徐睿还紧紧拽着明烛不放,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,忽然单手死死抱住边上一块大石头,两人才幸免被冲走。
  河岸上路过的人尖叫声不止,都吓坏了,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,但水河急,没人敢轻易下水,眼看两孩子快不行了……就在这时,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刚好路过,“噗通”一声扎进河里,把已经呛得快没气的小孩捞起来。
  小明烛呛水过多,已经没了意识,徐睿还有些清醒。
  小明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,从那之后,明烛自小就怕水。外婆心有余悸地说那天救他们的人是个当兵的,正好回镇上探亲,刚巧碰上,就把他们救了,说他们运气好,还跟徐奶奶带着两孩子登门道谢。
  徐睿听完后,特别崇拜,说他长大了也要去当兵,保护明烛。
  后来,他真去了。
  徐睿刚去部队的时候,对水也有些阴影,旱鸭子,不太敢下水,当时他们的队长唐海程指着陆焯峰命令:“把他给我摁下去。”
  陆焯峰二话不说,上去就把人摁水里,徐睿差点想骂人,碍着队长在,只能在心里骂。休息的时候,陆焯峰看他脸都白了,有些无语:“当兵还怕水?”
  徐睿翻白眼:“那是你小时候没差点儿被淹死。”
  陆焯峰嗤笑:“这不是没死吗?没死就不怕,死了就更不会怕了。”
  徐睿想了想,挠头笑:“嘿嘿,也是。”
  没几天,徐睿就学会游泳了。
  当时,在部队里,徐睿跟陆焯峰关系最好,他跟陆焯峰说起小时候被水淹的事,说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怕。
  陆焯峰问:怕什么?
  徐睿:你不知道,我当时差点儿就没抓住明烛。
  徐睿牺牲后,陆焯峰带着徐睿剩余的遗物第一次来镇上,看见了那个怕水,差点儿被淹死的姑娘,坐在院门槛上,哭得很安静,眼睛湿漉漉地抬头看他。
  明烛大一暑假那年,为了跟陆焯峰多相处,说要去学游泳,让陆焯峰当教练。
  当时陆焯峰看着站在游泳池边上迟迟不敢下水的小姑娘,板着脸训斥:“下去,不下水怎么学?”
  明烛站在岸边,绷着脚尖,微微颤颤地试探了几次,就是不敢下去,可怜巴巴地转头看他:“我不敢……”
  陆焯放抿紧唇,走过去,搂着她的腰就想带着人一块儿跳下去,小姑娘却死死抱着他,紧紧闭上眼睛,大声尖喊:“陆焯峰不要啊!我……我不学了……”
  怀里姑娘温软如水,跟没骨头似的缠绕在他身上,陆焯峰浑身紧绷地咬着牙,僵持了一分钟,愣是没忍心把人摁下水,贴在她耳边,低声问:“真不学了?”
  “不……”
  “不学,那就放手。”
  “……”
  “想抱到什么时候?”
  明烛满脸通红,立即地松开他,又如蒙大赦,跑去换衣服。
  离开游泳池的时候,又觉得懊恼:“我有点后悔了,刚才应该下水的,说不定我能学会呢。”
  他嗤笑着摇头:“下次吧。”
  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呢。
  明烛撇撇嘴:“好,我下次肯定要学会。”
  他很忙,假期也不多,每次来镇上呆的时间不多,有时候来了,也不一定是夏天,两人没再去过游泳池,也没了下次。
  直到现在,明烛都没学会游泳。
  陆焯峰大概料到是这样,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,沉声说:“还是学一学吧,防身用。”
  明烛没说话,转头看了眼河面。
  十来分钟后,两人站在花店门外,陆焯峰看向直径三十多公分的花盆,冲她抬抬下巴:“挑两个,这么大的。”
  明烛抬头看他一眼,终是没说什么,走进去仔细认真地挑花盆。
  挑好后,又给外婆挑了几盆多肉和绿植,陆焯峰站在门外,摸出烟盒点了根,抽了口,目光绕在半蹲着的姑娘身上,眼睛微眯,旗袍开衩是不是太高了些?
  啧,腿都露光了。
  他没忍住,走过去,一把将人拉起来。
  “站好,别动。”
  “……”
  莫名其妙,明烛不理他,又要弯腰去挑多肉,刚一动,被人牢牢按着肩,动都动不了。
  “我让你站好,别动。”他语气沉闷,面无表情地说,“要哪个?我帮你拿。”
  明烛憋着一股气,安静地看他,几秒后,有些想明白了,弯起眉眼:“我站着挑,行吗?”
  陆焯峰目光坦然,下巴指指,示意她:挑吧。
  明烛很快挑好,刚要去付钱,陆焯峰已经把烟塞进嘴里叼着,掏出钱包把钱递给老板,明烛看了他一眼,什么也没说,转向老板:“等会儿一起送去汉君秀坊吧。”
  老板是认识明烛的,不过不认识陆焯峰,笑眯眯地看了他们好一会儿了,问明烛:“带男朋友回来啊?你外婆可高兴了吧?”
  明烛:“……”
  陆焯峰:“……”
  一时间,两人都没说话。
  半响,明烛笑了笑:“不是,他不是我男朋友。”
  老板尴尬地挠挠头:“哦哦,看起来很登对,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。”
  明烛又否认了一次:“不是。”
  陆焯峰抽掉最后一口烟,闷在胸口,掐灭烟头,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,“走了。”
  明烛回头跟老板说了声,跟在他身后走了。
 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,走回到快递公司的时候,陆焯峰低头看她,问:“最近还在写剧本?”
  明烛上大学就开始写剧本,这事他知道,她写的题材多为军旅,第一部剧本就卖出版权,并且很快开拍,当时她还兴奋地打电话跟他说了这件事。
  陆焯峰这几年闲暇的时候偶尔会点开几部同类题材的电影电视剧,编剧署名有她,队里的那帮家伙看见他看那些剧的时候,不敢置信地说:“队长,你还看这种片子啊?”
  要知道,真当了兵,尤其是出生入死多次的特战队是不屑看这种片子的。
  怎么说,不是他们鄙视编剧和导演,是真没几部拍的好的,大部分影视剧失真,浮夸,演员也没把军人气质演出来,整个娘娘腔的,谁他妈爱看啊。
  陆焯峰靠着椅背,睨他们一眼:“看看,还不错。”
  既然队长都说不错了,他们自然凑上去看了,看了一会儿,发现,他们确实偏见大了些。
  剧本写的不错嘛。
  拍得也不错嘛。
  明烛平淡道:“写啊,我的工作就是写剧本。”
  陆焯峰笑:“也是。”
  想了想,明烛还是问他:“你……什么时候回队里?”
  “明天下午。”
  “哦。”
  “你呢?”
  陆焯峰低头看她一眼。
  明烛抬头看他:“明天下午,我买的高铁票。”
  陆焯峰的部队也在北城,至于在哪个军区,明烛以前没问过,也从来没去部队找过他。如果想知道的话,让她爸爸去帮忙打听一下就好了,但她也没去打听,怕她爸爸多问。
  陆焯峰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,想了想,还是告诉她:“我明天有任务,不回北城。”
  明烛哦了声,沉默了。
  花店老板老板开着三轮车经过,停在前面的院门口,回头冲他们喊:“哎,东西我送到门口了,搬进去?”
  陆焯峰快步走过去:“我来吧。”
  他把花盆卸下,又把明烛买的多肉和植物放搬进去,院子里有十来个绣娘正在穿针引线,被声音勾了去,抬头看向高大挺拔的男人,几个年轻的绣娘捏着绣花针都不动了。
  正好外婆从里面走出来,明烛看见了,忙说:“陆焯峰,你回去吧,我自己来就可以了。”

第四章

 陆焯峰没有走,返回去把剩下的最后一盆绿植搬进来,看向她,直接问:“放哪儿?”
  外婆已经走到院子里,看见他,笑着走过来:“小陆啊,你怎么来了?”
  明烛看外婆的样子,就知道昨天说的给陆焯峰介绍女朋友不是随口说说,是真的想介绍,如果她没记错的话,她几个年轻徒弟里面,有两个特别迷恋军人。
  她过去挽住外婆,解释说:“我买了些多肉和植物,给你放院子里养养,陆哥帮我搬进来。”
  陆焯峰瞥了她一眼,低头笑了声:“嗯。”
  “放那边吧。”
  明烛指指植物架旁边。
  陆焯峰把东西放下,也没理由再呆在这里,跟外婆说了声,准备回隔壁。
  外婆刚要叫住他,明烛就弯起眉眼,搂着她软声撒娇:“外婆,我晚上想吃你做的红烧鱼,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菜市场好不好?”
  “好好好,难得你回来,你要吃什么我不给你做?”
  外婆很高兴,一抬头,陆焯峰人已经走到门口了。
  身后,有个姑娘轻声问:“老师,那个就是你说的陆队长吗?”
  外婆乐得点头:“是他。”
  “好帅啊,特正气。”
  “那身板,一看就特别有劲儿,肯定是当兵才有的体格。”
  “老师,你不是说要给小梨介绍吗?”
  叫小梨的姑娘长相秀气,脸有些红,显然也对陆焯峰很满意。
  外婆笑着说了她们几句:“一看见人就都分心了啊?绣品最需要的就是精心和耐心,你们好好绣,晚些再说吧。”
  明烛笑了笑,转身去打理刚刚买回来的多肉和植物。
  跟外婆去买菜的时候,说起这件事,她说:“外婆,你就别忙活了,陆焯峰不需要你给他介绍女朋友,他人大部分在北城,出任务的时候满世界跑,还是算了吧。”
  外婆说:“还没问,你怎么知道?”
  明烛低头,忍不住翘起嘴角:“今天下午他进我们院子里,院子里那么多女人,他目不斜视,一眼也没看别人。”
  外婆想了想,点头说:“你一说,好像还真是这样。”
 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。
  不过,晚上外婆把徐奶奶和陆焯峰请到家里吃饭,两个老人又操心起他们的人生大事,又要念叨一番。
  明烛看了陆焯峰一眼,觉得有些奇怪,明明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,为什么外婆和徐奶奶都像看不见他们似的?从来没想过要把他们凑成一对。
  大概是因为徐睿吧。
  外婆和徐奶奶都太疼她了,舍不得。
  第二天上午,明烛去镇上的老字号买了糕点,她买了很多,主要是陆焯峰喜欢吃的,送到隔壁的时候,才知道陆焯峰已经走了。
  徐奶奶说:“早上八点就走了,说是有事。”
  明烛怔了怔,扫了眼干净规整的院子,连一根杂草都没有了,她低声说:“这么早啊……”
  徐奶奶叹了口气:“哎,是啊……”
  明烛淡淡笑了,把糕点放在桌上,陪徐奶奶聊会儿天。
  “小陆是真好,每次来都把家里大小事都给我做好了,你看看那院子里的花盆,都给我换新咯。”
  “要不是个当兵的,我都想撮合撮合你们,哎真的是什么都好。”
  “对啊,你外婆也说过这话,就是担心啊,万一跟徐睿一样……”
  果真是这样啊。
  明烛搂着徐奶奶,笑着不说话。
  ……
  下午,她简单收拾好行李,也回北城了。
  之前寄的嫁妆也在第二天收到了,明烛拆开快递,把那幅苏绣放到书房。
  五一假期,唐馨闲着没事过来跟她研讨剧本,在她书房里发现了这副新的苏绣,一开口便是:“哇,这谁绣的啊?这么丑。”
  明烛:“……”
  她没回答。
  唐馨还没反应过来,继续吐槽:“我跟你说,这东西挂淘宝上卖两百块都卖不出去。”
  明烛:“……”
  唐馨还伸手去摸了摸,更嫌弃了,“真的,连结都打不好,一摸,好糙。”
  身后一直没反应,唐馨忽然觉得不对劲儿,奇怪地回头。
  明烛低着头,在电脑上敲字,黑发柔柔的披在肩头,眉眼如画,鼻子秀挺,格外温婉漂亮,都说江南女子如何如何,唐馨一直觉得明烛是最有江南气质的女人了。
  唐馨忽然想到什么,讪讪地指指那幅苏绣:“这个,不会是你绣的吧?”
  明烛这才抬头,轻轻点头:“对。”
  唐馨:“……”
  还真是啊。
  她没忍住,毫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,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,趴在桌上说:“原来你以前技艺这么拙劣的啊,我还以为你心灵手巧,做什么都做得很好呢。”
  原来,也是有黑历史的啊。
  明烛默然,看了眼那幅丑不拉几的嫁妆,有些郁闷地问:“真有那么丑?”
  唐馨微笑,特别虚假地说:“其实,再仔细看看,还可以啦。”
  好敷衍。
  明烛又问:“真的只值两百块?”
  唐馨摆摆手:“那肯定不止的,毕竟你外婆是刘汉君啊,刘氏绣法,怎么说你也是半个传承人,怎么说也得卖个一千块吧?”
  不过,有没有人肯买就难说了。
  明烛轻笑,知道她在安慰她,她叹息了声:“早知道就不那么着急着绣了。”
  要是以后陆焯峰看见了,也觉得太丑了怎么办?
  唐馨不知道她什么意思,问:“这是你第一幅绣画?”
  “嗯。”
  “怪不得呢。”
  唐馨忽然又想起什么,拍了下脑门:“等等,第一幅??”
  明烛点头:“嗯,我绣的嫁妆。”
  唐馨:“……”
  一说嫁妆,她就有些印象,以前高考结束,明烛一直呆在镇上,她每次打电话让她到市区玩,她都不去,还说在跟外婆学绣嫁妆。唐馨家在市中心区,父母都是公司高管,很少接触这种工艺品,家里也没那个氛围,不像明烛,外婆几代几世都是有名的绣娘,又常年住在镇上,自小耳濡目染,模样漂亮气质温婉,一看就跟旧时的大家闺秀似的。
  以前上高中,追她的男生最多了,都喜欢她那样的。
  她说她在学绣嫁妆,唐馨还不以为意,笑话她:“都什么年代了,还自己绣嫁妆。”
  明烛笑:“我喜欢啊。”
  没想到,是真的。
  唐馨有些服气,忍不住笑:“那你真打算带着你的嫁妆嫁人啊?”
  明烛认真点头:“嗯,有问题吗?”
  唐馨特别真诚地建议:“我觉得你可以重新绣一幅……”
  “不要,那不一样。”
  明烛想也没想就拒绝。
  “哪里不一样?”
  “就是不一样。”
  “……”
  明烛垂眸,当然不一样,心境不一样。
  十七岁的悸动,少女怀春。
  这辈子只有一次。
  ……
  晚上,结束工作,准备回房间睡觉,余光扫过那幅嫁妆。
  哎,真的有点儿丑……
  ……
  五一假期过后,姜导在主创
  唐馨提问:需要带什么?
  姜导:你想带什么就带什么。
  另一个编剧杜宏问:需要住部队吗?
  姜导:现在还没确定,先去看看,部队是你想住就能住的?
  众人:……
  明烛:在哪个军区?
  姜导:军分区。
  军分区。
  陆焯峰刚结束战训,身上还穿着作训服,军区首长王国洋把他叫住:“你小子,跟我来一趟。”
  陆焯峰拍了拍身旁的新兵蛋子:“吃完饭休息半小时,加跑十公里。”
  新兵蛋子立得端正,大声喊:“是!”
  陆焯峰一转身,那新兵就苦着一张脸转身,不就是刚才俯卧撑没撑稳,差两个吗?用不用这么狠?
  走进办公室,王国洋给他倒了杯水,让他坐下说话。
  陆焯峰一身汗,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光,敞着腿坐下,看向王国洋,等他发话。
  王国洋把一份文件递给他,分派任务:“有个剧组要进部队体验采风,到时候你招呼一下,有什么问题你配合安排就行。”
  陆焯峰皱眉,随手翻了翻,连字都没仔细看,又放了回去,不想揽这个活,“这里是部队,他们来这里能做什么?观赏我们训练?”
  “这部影片得到上头支持,这任务必须得接,也不是多大的事儿,必要的话可以让他们穿上军装,跟着你的兵一块儿训练,体验一下。到时候会采访你和你队上的家伙,跟你们交流,问你们问题的时候,让大家都配合着点儿就行。”
  “不能上别的队?”
  陆焯峰手上还有些新兵蛋子,要是有人旁边询问太多,怕影响训练。而且说是采访交流,其实问题很多,相当于军事指导顾问了。
  王国洋一把抄起那份资料扔进他怀里,啧了声:“你小子,让你出任务就那么麻溜,这也是任务,没法拒绝。”
  陆焯峰哼笑:“您要是出面,能拒绝不了?我看您不想拒绝。”
  王国洋摆脸色:“接不接?”
  陆焯峰站起来,敬了个标准的军礼,咬牙道:“是。”

第五章

在进部队采风之前,明烛回了一趟大院,车开进大院门外,门口的岗哨看见车牌,立即放行。
  其实明烛并不喜欢住在里面,所以大学毕业就搬出去住了,她爸妈刚开始不同意,不过拗不过她,就同意了。
  明烛停好车,走进家门。
  张阿姨看见她,高兴地喊了声:“明小姐回来啦!”
  坐在客厅看新闻联播的明成军扭头看过来,笑着拍拍身旁的沙发:“你这丫头还知道回来啊?之前五一都去哪儿了?”
  明烛走过去,把包放在沙发角落,有些无奈地说:“爸,我跟你说过我回去看外婆了。”
  明成军:“哦哦,我都给忙忘了。”
  明烛往楼上看了眼:“不是说哥回来吗?”
  话音刚落,二楼转角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,身上还穿着军衬,英俊清越,人还在二楼上呢,就笑着边走边说:“明烛是不是知道我回来?”
  明烛看向他,笑了笑:“哥。”
  明峥挑眉,走到她旁边坐下,刚把脚翘起来,明成军就沉声道:“好好坐着,没个正形。”
  明峥有些无奈地把脚放下,哼声:“又不是在部队,在家里还端着,累不累啊。”
  “在哪儿都一样。”
  “……”
  明烛笑出了声,明峥揉了她脑袋一把,笑什么笑。
  沈曼如赶在饭前回来,看见儿女都在,笑眯眯地走进来,一家人坐上桌吃饭。饭桌上,明成军问了些明峥队上的事儿,一板一眼的聊着,沈曼如忍不住打断:“行了,别说这些了,每次回来都说这些我都快吃不下了。”
  明成军:“……”
  沈曼如看向明峥:“你上次不是说交女朋友了吗?下次带回来看看。”
  明峥神色不变:“分手了。”
  沈曼如:“……这才多久?”
  明峥低头笑笑:“只能说缘分没到,下回再给你找一个。”
  “什么叫给我找?媳妇儿是你娶的又不是给我的。”沈曼如瞪着他。
  明峥有些无奈,上回那是骗他们的,他哪来的女朋友?这不是被催急了才乱编了一个吗?他瞥了眼安静吃饭的明烛,笑了声:“妈,你也别老说我,明烛年纪也不小了。”
  明烛:“……”
  她转头,寡淡地看他一眼。
  有你这么当哥的吗?
  果然,沈曼如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,不过倒是委婉了很多,还带着些小心翼翼地试探:“明烛啊,你也不小了,追你的人也不少,你就……没看上的?”
  明烛实话说:“没有。”
  追她的人里面,她确实没有喜欢的。
  她有喜欢的人了。
  沈曼如顿了下,有些无奈地看了眼明成军,明成军倒是什么也没说。
  过了一会儿,沈曼如才语重心长地说:“人啊,要往前看,不要老想着以前,你要是看不上追你的那些,我跟你爸给你张罗张罗。”
  明烛看了他们一眼,知道他们误会了,他们一直以为她跟徐睿是青梅竹马,喜欢的人也是徐睿。
  大家好像都这么以为,除了陆焯峰。
  明烛不知道怎么解释,见他们都盯着她,只好放下筷子,说:“今年之内吧,我找到男朋友,你们别为我操心了。”
  她说这话时表情认真,沈曼如一愣,随即笑了:“好好好。”
  明成军顿了一下,看向她,“找个跟你工作性质差不多的吧,能好好过日子的那种。”又看向明峥,哼声说:“你也抓紧,都快三十的人了。”
  明峥无奈笑笑:“我尽量。”
  晚些的时候,明烛回二楼房间,经过明峥房间门口,看见他站在窗前打电话,想了想,走进去。
  明峥听见声音,回头看了眼。
  几分钟后,挂断电话,懒散地靠着窗,看向明烛:“是不是有事问我?”
  明烛点头:“武警军分区的队长你认识吗?”
  明峥看了她一眼,那边驻扎的是由武警特警学院特战大队组建的反恐精锐兵,猎豹突击队,他点头:“认识,里面有三个大队,你想问什么?”
  以前,徐睿就编制在猎豹突击队里。
  明烛说:“过两天要去部队采风,可能要去挺长时间,随便问一下,跟你聊天。”
  明烛这姑娘看起来实在温软无害,明峥也就以为她真的只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才问的,他拉开椅子坐下,敞着腿哼笑:“采风?那你还是别去了,那几个队长脾气都不太好,尤其是那个陆焯峰。”
  听见那个名字,明烛心弦微动。
  沈曼如和明成军在他们小时候闹过,分居了几年,沈曼如把明烛带回娘家,明峥就跟在明成军身边。后来,沈曼如跟明成军又和好了,想把明烛带回来,明烛不肯,就跟在外婆身边呆到了高考结束。明峥跟她不一样,回镇上的时间不多,也没在镇上碰见过陆焯峰,只是从外婆口中知道陆焯峰每年都会去看徐奶奶,倒是重情义。
  主要是明烛心事藏得好,加上陆焯峰在镇上呆的时间也少,来去匆匆的,几乎没人把那两人往那方面去联想。
  明峥也没往那方面想,说:“不过,你跟他认识,应该不会有问题。”
  明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,轻笑出声:“他也没那么可怕。”
  明峥扯着嘴角笑:“也是,你又不是他的兵。”
  他还想说什么,电话又响了。
  明烛说:“你接吧,我先回房了。”
  回到房间,明烛想起前些天在镇上见过的陆焯峰,现在的他跟前几年相比,更凌厉,好像脾气也更硬了些。以前他还会逗她,跟她开开玩笑,对她也是真的好。
  高三上学期,陆焯峰休假回镇上,给明烛打了个电话,明烛当时是在市区上学,加上高三只放月假,她只能住校。陆焯峰那次回去,明烛还在学校上课,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,恹恹地做不进题。
  他好不容易才来一次,她不能回去,也就意味着,两人见不了面了。
  放学后,她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,陆焯峰轻笑:“小丫头,怎么了?”
  明烛憋了几秒,一板一眼地说:“我、我有件衣服落在家里了,你能帮我送过来吗?”
  “可以,我晚上给你送过去。”
  明烛欣喜:“那,我让外婆帮我收拾好,你过去拿。”
  陆焯峰哼笑:“好,还有什么?”
  明烛:“没有了。”
  挂断电话,她脸都红了,又赶紧给外婆打电话,外婆说了她一通,马上就要放假了,还折腾什么?叨叨念念地去给她收拾了新做好的旗袍,又拿了件外套。
  晚上,下自习课。
  明烛背着书包跑出校门口,一眼就看见站在一群穿着蓝白校服学生中的男人,高大挺拔,英气潇洒,他好像也一下捕捉到她,隔着不太远的距离,勾着嘴角:过来。
  人声嘈杂,明烛听不见他的声音,从口型读出来的。
  她弯起眉眼,笑着小跑过去,每跑一步,心跳就快一分。
  她站他面前站定,陆焯峰还是第一次见她穿校服的样子,马尾扎得一丝不苟,小脸红润,精致漂亮,带几分稚气,满眼笑意地看他。
  他低头笑笑,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:“穿校服挺好看的,以后别穿着旗袍到处乱晃了。”
  那一刻,心中的小鹿疯了似的乱撞。
  她说:“你也说过我穿旗袍好看的。”
  上次他来的时候是秋天,她第一次穿旗袍去徐奶奶家,他看得一愣,徐奶奶夸了句:“哎丫头穿这身真好看,比你外婆年轻的时候还美。”
  那件旗袍是改良过的,素色,少女款,很符合她的年龄,却又把少女潜藏的韵味勾了出来。
  旗袍是外婆送她的生日礼物。
  徐奶奶夸完,还问陆焯峰:“小陆,是吧?”
  陆焯峰别过眼,低低地嗯了声,带了丝笑意。
  明烛忽然就脸红了。
  那几天,她净穿旗袍,天凉了也露着两条纤细笔直的腿在他面前晃。
  陆焯峰神色微敛,把装着衣服的袋子递给她,他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旗袍,明烛接过了,小声问:“你等会儿还回去吗?”
  “不回了,明天早上赶回去。”
  他是趁徐奶奶睡着了才出来的,他作息很准时,几乎每天早上五点半准时醒,到时候再赶回去一样的。
  那时候学校附近有几家奶茶甜品店,明烛想跟他多呆一会儿,往边上的奶茶店看了眼。
  陆焯峰顺着看过去,低笑:“想喝奶茶?”
  明烛点头:“我饿了。”
  于是,他陪她吃了一顿甜品。
  那晚,他送她到校门口,时间有些晚了,门卫盯着他们问:“怎么这么晚?你不是学生。”
  说的是陆焯峰。
  陆焯峰笑着说:“给妹妹送东西,晚了些。”
  门卫看明烛长得漂亮温顺,又穿着校服,带了校徽,也没太为难,给放行了。
  明烛走进校门,到了拐角,回头看了眼,他还站在门口,跟门卫一人一根烟,烟雾缭绕,不知道聊些什么。看见她停下,顿了一下,对她摆摆手,示意她赶快回去。
  后来,她用这个借口把他骗到学校好几次。
  包括上大学后。
  有时候明烛觉得他其实是心甘情愿,不然,她怎么骗得了他。
  ……
  两天后,《反恐》主创团在集锐影视楼下集合,一行人坐上两部越野,开往军分区。
  同行的只有四个女人,其中一个结了婚,剩下的都是姑娘家。
  五月中的北城已经开始炎热,车里打着空调,这些人里面大部分人都没去过部队,唐馨就没去过,特别兴奋:“哎,一想到等会儿要看见一排排的兵哥哥,我就忍不住兴奋。”
  明烛看着窗外,轻轻笑了一声。
  另一个姑娘也附和:“我也是!”
  唐馨手肘捅捅明烛:“你是不是见多了?一点儿都不兴奋。”
  明烛诚实说:“没有,我挺兴奋。”
  唐馨:“看不出来。”
  明烛是真的有些兴奋,不过也没解释,低头笑笑,又看向窗外。
  车里议论纷纷。
  她没有参与进去。
  车开到军区门口,被拦住了。
  所有人要例行检查,才能放行。
  门内,陆焯峰穿着战训服,神色有些不耐地看向门口那两辆车,直到——
  穿着素色旗袍的女人从车上下来,转身看向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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